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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特朗普的贸易政策撞上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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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的经济民族主义,在竞选期间做出的撕毁贸易协定并保护钢铁等重工业的承诺,反而可能迫使一些企业迁出美国。

Winegard公司的总部位于马克•吐温(Mark Twain)笔下写过的密西西比河畔。该公司只使用美国产的钢材,是那种爱挥舞爱国大旗的家族所有美国制造商——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就喜欢赞扬这种公司。

该公司位于爱荷华州伯林顿的工厂每三四秒就生产出一台的卫星电视天线,遍布美国家庭的屋顶上,同时其圆顶天线为许多乘坐房车在美国各地旅行的爷爷奶奶们带来了移动互联网和电视。

但在最近,Winegard高管们对特朗普感到困惑。该公司位于特朗普去年大选中获胜的许多中西部城镇之一。

他们抱怨称,特朗普政府将旨在让制造业岗位回流的“美国制造”议程列为其经济政策的核心,实际上却让Winegard的经营状况更为复杂。甚至更糟糕的是,它导致该公司在历史上首次考虑将生产迁出美国。

特朗普推动重新谈判《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这让Winegard进军快速发展的墨西哥市场的多年努力面临风险。来自加拿大和墨西哥的谈判官员们本周抵达华盛顿开始首轮谈判。

Winegard卫星部门总经理吉姆•里费尔(Jim Riffel)表示:“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墨西哥对我们非常重要。他们正在开发我们过去15年来一直制造和出口的技术。《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真正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让我们与竞争对手公平竞争。”里费尔已经在Winegard工作了近40年。

该公司的焦虑表明,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做出的撕毁贸易协定并保护钢铁等重工业的承诺,是如何撞上国际供应链的复杂现实的。仔细查看Winegard的商业模式,你就会明白,特朗普的经济民族主义,与“美国制造”标签在当今世界的实际复杂含义有多么冲突。

创建于1953年的Winegard几十年来生产陆用电视天线,之后由于看到技术追赶而转向家用卫星市场。该公司只有400名员工,企业文化非常像德国中小企业中的那种灵活的利基制造商。“发展或者灭亡”是其网站上发布的一份白皮书的标题。高管们吹嘘拥有高度自动化的生产线和低成本基地,这让他们可以击败来自中国和欧洲的竞争对手。

Winegard的供应链和客户远不止在爱荷华平原。大多数电子配件来自亚洲。其增长最为快速的新市场是墨西哥。然而该公司一直感到自豪的是,其天线是用美国钢材冲压出来的,即便这又是一个对华盛顿本届政府感到不满的原因。

自今年4月以来,特朗普政府一直在计划限制钢材进口,目的是推升钢材价格并帮助国内陷入困境的钢铁行业,后者抱怨受到了中国不公平竞争的冲击。对Winegard来说,这将意味着关键原材料价格上涨。里费尔表示,这也让人想起2002年小布什(George W Bush)政府对钢材征收关税,让该公司在关税取消前一直“吃掉利润”。

Winegard总裁格兰特•惠普尔(Grant Whipple)表示:“坦率地说,我们之前经历过这种情况。(对华盛顿的人们来说)这听起来非常棒。你将会让钢铁公司赚更多的钱。因此现在我们的钢材价格将会上涨。如果我们试图在全球范围内竞争,(结果是)我们因价格被挤出市场……这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我们不得不将生产迁往其他地方,从而获得价格优势,无论它是墨西哥还是亚洲。”

特朗普的“美国优先”经济学基于如下观点:更低税率、监管放松、更严格执行贸易法规,以及改写《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等贸易协定,可以吸引制造业岗位回流美国。

特朗普的去监管化努力取得了某种成功。税收改革的重大举措将在今年秋季推出——由于共和党废除奥巴马时代医疗改革的努力失败,税收改革此前一直被搁置。

然而,就贸易来说,特朗普迄今只是威胁得多、兑现得少,除了让美国退出了奥巴马政府谈成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简称TPP)。

他迄今为止在贸易上的最大考验是重新谈判具有23年历史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特朗普在去年大选期间谴责该协定。今年,他威胁要让美国退出该协定,但后来在商界、内阁以及加拿大总理贾斯廷•特鲁多(Justin Trudeau)和墨西哥总统恩里克•培尼亚•涅托(Enrique Peña Nieto)的游说之后,同意重新举行谈判。

重新谈判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是特朗普“美国制造”攻势的核心部分。他那大言不惭的目标是把制造业就业从墨西哥夺回来,过去20年墨西哥已变成美国公司一个重要的低成本生产基地。特朗普的助手们在谈论“遣返”供应链。

但《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还可以衡量,总统职位是如何让特朗普的贸易计划变得缓和的,尽管他对夸夸其谈继续保持着热爱。他曾在总统竞选活动中威胁称,将对把工厂转移到墨西哥的公司实施“边境税”,这一威胁似乎已销声匿迹。特朗普政府的目标已变成把对墨西哥640亿美元的年度贸易逆差降低,主要依靠修改“原产地规则”,该规则对北美自贸区的生产作了规定,并为公司设定了免关税准入资格的门槛。

目前还不清楚,美国谈判代表计划如何在已加快的谈判中做到这点,他们希望在2018年初之前结束谈判,因为墨西哥大选将在明年7月进行。负责此次谈判的美国贸易代表罗伯特•莱特希泽(Robert Lighthizer)是特朗普最不愿在媒体露面的内阁成员之一。特朗普政府上月提交给国会的晦涩难懂的谈判目标只是承诺“修改并强化”这些规则。

上月在华盛顿经济俱乐部(Economic Club of Washington DC)发表讲话时,前亿万富翁投资者、现任美国商务部长威尔伯•罗斯(Wilbur Ross)援引《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中的汽车原产地规则,指出该协定已过时。他表示:“任何一个起草该协定的人都认为,详细列出这些(规则)适用的零部件非常非常聪明。好吧,这在那时候是很了不起,但那些零部件有半数已不再在汽车中使用。”

特朗普政府内部的一些人呼吁将新的美国生产要求纳入《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加拿大和墨西哥谈判代表私下里表示这不会成功,他们表示,这有违区域协定的目的。但他们也承认,他们必须设法让特朗普能够向“锈带”选民宣布胜利,这些选民在一定程度上被他撕毁《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承诺吸引。

加拿大驻美大使戴维•麦克诺顿(David MacNaughton)表示:“我们必须找到办法,让他能宣布胜利,同时墨西哥人或加拿大人也不认为自己失败。”

新规则的重要支持者是美国钢铁业。该行业正推动上调《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中汽车免关税准入的区域含量门槛(目前为62.5%),并推动加入门等零部件须包含北美钢材的规定。行业游说人士辩称,这将要求在美国和墨西哥经营的欧洲和日本汽车制造商从北美采购更多的零部件,将提振对美国钢铁的需求。

智库美国制造业联盟(Alliance for American Manufacturing)主席斯科特•保罗(Scott Paul)表示:“汽车和汽车零部件……与墨西哥完全是贸易逆差。要解决贸易逆差,就必须解决汽车和汽车零部件问题,而要解决这个问题,一种方法就是利用原产地规则和区域含量规则。”该智库由美国钢铁工人联合会(United Steelworkers)和美国钢铁企业资助。

保罗指出,新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可能还包括更多的前瞻规定,例如在北美自贸区制造的汽车须包括在自贸区生产的电池。他表示,总体来看,鉴于对电动汽车和电池的需求日益上升,这项规定可能经受得住时间的考验。此外,与自贸区中的竞争对手相比,这将更有利于美国企业,因为加拿大和墨西哥都没有大规模电池行业。

然而,更为严格的原产地规则的呼声遭到美国汽车行业的强烈反对。该行业表示,62.5%的门槛是全球所有贸易协议中最为严格的,任何变化都将损害该行业的国际竞争力。

代表底特律3大汽车制造商(菲亚特克莱斯勒(Fiat Chrysler)、福特(Ford)和通用汽车(GM))的美国汽车贸易政策委员会(American Automotive Policy Council)认为,更为严格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规则不会创造就业,而是会“减少美国就业并阻碍美国经济的整体增长”。

“更严格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原产地规则……与美国产汽车零部件购买量增加(这将提振汽车零部件生产以及生产所支持的就业)之间的假定联系,即使在最乐观的情况下也是脆弱的,”该委员会在不久前提交给特朗普政府的一份报告中表示。

目前也有迹象表明,特朗普阻止美国车企在墨西哥设厂的举动适得其反。今年1月,在特朗普的公开压力下,福特取消了在墨西哥扩大小型汽车生产的计划。但在6月,福特反而宣布将在中国生产其福克斯(Focus)车型,并吹嘘此举可以节省10亿美元。

华盛顿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IIE)高级研究员卡洛琳•弗洛恩德(Caroline Freund)认为,需要放宽原产地规则,才能提高美国的竞争力。她指出,德国车企依赖设在相邻的东欧国家的生产线,而日本车企的供应链延伸到了中国和东南亚。

“这就是2017年(全球汽车业)的生产模式。这种模式并未发生逆转,”她说。

围绕《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原产地规则的争论远远不限于钢铁业和汽车业。

一家美国太阳能企业希望规则变严,以阻止中国竞争对手利用《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在加拿大或墨西哥使用中国制造的太阳能电池制造产品,从而绕开美国关税。美国纺织业非常希望保留令北卡莱罗纳州等地方的纺纱业受益的规则。工业巨头卡特彼勒(Caterpillar)设在加州的一家子公司,希望《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一些规则重写,使从海外返回的二手燃气轮机能够免交关税。

但在Winegard公司看来,这些争论漏掉了一个简单问题:它需要《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好继续在美国生产卫星电视天线,然后拿到加拿大和墨西哥市场上销售。

“我们最大的优势在于,我们位于美国的中央,距离多伦多为1天的车程,距离拉雷多和墨西哥不到2天车程,”惠普尔说,“我们正好处于北美自由贸易区的中心位置。”

贸易政策

去年,唐纳德•特朗普赢得大选要得益于他迎合了美国爱国主义和怀旧情绪。对于他的“美国制造”攻势,他采取了一项在1980年代由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变得流行的一项策略。

与特朗普一样,里根在国内采取积极支持政策,同时对日本进行贸易威胁,借以提振美国制造业。支持者们表示,这最终迫使日本车企在美国建厂。批评者指出,里根的策略也导致丰田(Toyota)等企业生产价值更高的豪华车,以免缴针对低价车的关税,结果损害了凯迪拉克(Cadillac)等高端美国品牌的利益。

特朗普和他的助手们比1980年代的前任们走得更远,把美国国家安全纳入了考量。白宫顶级顾问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ro)辩称,制造业岗位的流失伤害了美国的国防工业基础,他在上月就此课题启动了一项详尽的调查。特朗普政府还援引一项很少使用的1962年法令,对进口铝和钢铁对美国国家安全造成的影响发起了调查。

与里根不同的是,现任美国总统从当前趋势中受益。在其前任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任职期间,制造业已开始回流美国,能源价格低和中国劳动力成本上升等因素导致国内外企业选择在美国境内建设新工厂。

活动组织Reshoring Initiative的创始人哈利•莫泽(Harry Moser)表示,去年美国企业仍把大约5万个岗位设在海外。但莫泽表示,这个数字低于21世纪初24万的年均水平。这个数字也被“回流”或外国直接投资(FDI)创造的7.7万个岗位所抵消。

尽管如此,莫泽表示,这位总统的努力带来了不同——要是他利用“天字第一号讲坛”(bully pulpit,指白宫——译者注)实现他对企业界的承诺就好了。如果他能兑现在税收、基建和监管方面的承诺,就能对企业产生真正的吸引力。

莫泽表示,重新谈判达成一份《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不大可能导致工作岗位快速从墨西哥回流美国。但他希望,对《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进行一次智慧的修订,可能帮助抑制工厂迁往中国和墨西哥。“它将更多改变未来,而不是过去,”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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