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世纪大选的一个副产品, 就是新总理马哈迪上台后连续暂停了4项中国参与兴建的项目,总值约230亿美元,这些项目都是马国前总理纳吉在位的时候同中方敲定的。现在坊间纷纷在猜测,这样的暂停是一种政治讯号还是有意对中国漫天要价,无论如何,这些项目是有利于包括马来西亚在内的亚细安共同体经济发展和人民福祉的。中资在实施带路倡议时也许又要汲取一些教训了,尤其是项目落地国的政局动荡风险。
7月初,马来西亚东海岸铁路的所有者——“大马铁道私人有限公司”(Malaysia Rail Link Sdn Bhd)已经致信该铁路的承建方中国交通建设股份有限公司(中国交建),以马来西亚“国家利益”的理由,要求暂停马来西亚东海岸铁路的建设。对于马方的这一决定,中国交建在一封公开信中表达了“遗憾和失望,并对该公司在当地雇佣的2250多名员工的生计感到担忧。”公开信还说:“我们尊重并遵守马来西亚的法律。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执行暂停的指令。”
“造价远超估值50%”?!
一朝天子一朝政,马来西亚新政府上台后,立刻开始跟中国人讨价还价了。马来西亚财政部长林冠英(Lim Guan Eng)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唯有中国交建大幅降低东海岸铁路(MRL East Coast Rail Link)的建设价格,这个项目才能在财务上和经济上变得可行。”
林冠英说,马来西亚前任政府对该项目的预估造价为550亿令吉(约136亿美元),但在中方与马国前总理纳吉(Najib Razak)最终签署的协议中,最终造价为667.8亿令吉,加上征地、利息、以及其它运营开支,项目总承包费用已经超过809亿令吉(约200亿美元),超出原本预估值的50%。
除了造价“超出预估”之外,突然冒出来的文化古迹也被拿出来当筹码。林冠英还说,该铁路计划遭到雪兰莪州(Selangor)地方政府的反对,因为当地正在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请一处世界文化遗产,而铁路修建将影响到这项文化遗产被批准的可能性。
林冠英表示,他计划于近期访问中国,就该项目的合同与中方重新谈判。他在声明中说:“该项目的缔约方和所有相关各方将就其造价问题一起进行讨论。”
马来西亚东海岸铁路全长688公里,计划建成为客货两用中国标准的电气化铁路,其中客运列车设计时速为160公里。该项目已于去年8月9日破土动工,时任总理纳吉布出席了开工仪式,预计2024年竣工。将由23个车站将吉兰丹(Kelantan)、登嘉楼(Terengganu)、彭亨(Pahang)及雪兰莪的巴生港(Pelabuhan Klang)串连起来。
其他被暂停的项目包括从马来西南部的马六甲和波德申至北部日得拉、婆罗洲岛从金马利斯天然气总站至山打根和斗湖等城市的两条输气管道项目以及一条石油管道项目。
马哈迪的内政外交牌?
实现政治正确最重要适用原则之一就是在于一定要在任何时候都是让自己正确,政敌错误。
东海岸铁路是纳吉在任时“吸引外资、升级基础设施、改善东海岸人民生活”的重点工程,也被中国媒体称为“一带一路”在东南亚地区的旗舰项目。然而,纳吉在今年5月的大选中落败后,新任总理马哈迪(Mahathir)随即启动了针对纳吉的贪腐调查,并禁止纳吉夫妇离境。7月初,纳吉布被马来西亚反贪会正式逮捕。
财政部长林冠英不久前告示全国,马来西亚国家的真实负债规模不是前政府公布的6870亿令吉,而是已经超过1.1万亿令吉(约2700亿美元),达到了全国GDP的80%。随后,马哈迪单方面宣布,取消了筹建中新加坡至吉隆坡的新隆高铁(Kuala Lumpur–Singapore high-speed rail)项目,并重申将与中方就东海岸铁路项目重新谈判。
马哈迪在竞选期间就曾多次表示,一旦当选,他将仔细核查近年来投资马来西亚的一些中资项目,东海岸铁路是他的主要目标之一。自他上任以来,这条铁路的命运一直是外界观察马国新政府对华政策的窗口。英国媒体认为,此次叫停这个项目,表明马哈迪正在“兑现其在大选中重新审查中资项目的承诺。”
马哈迪上台之后一直说要尽快访华,但对于中资的态度一直阴晴不定。
5月17日,他在回答中国香港《南华早报》提出的有关“中国方面投资”的问题时称,“我们将遵守所有已经签署的协议”。他同时表示:“对于中方的担忧,我们已经明确,将重新审视这些合同。因为这些项目对于政府而言耗资巨大,并可能产生无法承受的债务。”
仅仅9天之后的26日,马哈迪当天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该国正与中方重新谈判总额550亿林吉特的东海岸铁路。他声称,“通过取消这些庞大的项目,我们可以一口气减少2000亿林吉特”。不过,在计算出该项目取消将面临的巨额赔偿(220亿林吉特)后,马来西亚政府再次转变态度。林冠英当时媒体表示,马来西亚当局已在“东海岸铁路”上投入了200亿林吉特,因此准备重新磋商并调低成本后继续进行,而非取消。
很难完全取消该项目
对于东海岸铁路的建设,马来西亚国内一直存在争议。马哈迪曾经表示,这条铁路不会为马来西亚带来任何经济上的回报。而“马来亚铁道公司”(Keretapi Tanah Melayu Berhad)前总裁沙比尼(Sarbini Tijan)则干脆表示,政府最好放弃这个项目。
沙比尼在接受马来西亚媒体采访时,希望政府修复东海岸已有的铁路轨道,这条轨道是在2014年底的洪水期间遭到严重破坏而被停用的。他认为:“修复现有轨道比建设新的东海岸铁路要节省很多资金,仅需新建铁路造价的5%”。
然而,按照中国交建与纳吉布签订的合同,马来西亚政府似乎很难取消东海岸铁路项目。一方面,马来西亚面临着赔偿55亿美元的巨额违约金的问题,另一方面,该项目已经开工将近一年,马来西亚政府也已经按进度支付了部分款项。
林冠英在声明中指出,马国政府已经向中国交建支付了100亿令吉(约25亿美元)的预付款和96.7亿令吉(24亿美元)的进度付款。在“最糟糕的情况下”,马来西亚政府只能要回那笔预付款。言下之意,那些支出的进度付款则无法收回。
不仅面临巨额赔偿,马方还需要在3个月内偿还所有的贷款与利息,同时也会影响两国之间的双边关系,这正是中国与马来西亚双方尽量避免的情况。
报道称,根椐所目击的文件显示,这项计划的赔偿配套包括支付给供应商的款项、拆除成本、贷款本金,利息及承诺订购的耗材与服务。任何针对赔偿金数额的争议可能可以通过仲裁来解决,但是这个过程可能需要花上几年的时间。更严重的是与中国进出口银行所签订的合约,向该银行获取的贷款并没有终止条款,而且若因失信而终止合约,则必须在30个工作日内全额清还贷款!
中资如何避免成为权斗牺牲品
有分析人士认为,马哈蒂尔政府接连暂停中资项目一定程度上有与前总理纳吉布进行政治斗争的考量,也有其他政治考量。因为在马哈蒂尔的执政联盟中,曾有相当一部分力量反对这些项目上马,此次重审中资项目也是向选民交差。
马哈蒂尔政府为何很在乎对中国投资的项目重新谈判,其目的是对项目投资进行压价,或者稀释中国投资所占有的份额。因为中国贷款的成本和透明度是马来西亚大选期间的话题之一。
在大选前利用马来西亚亲反对党媒体炒作东海岸铁路的马哈蒂尔执政团队,在上台之后又制造重新审查中国投资项目氛围,完全在人们的意料之中。而胜选初期仍旧那么高调除了选举惯性以外,还有继续利用非理性的民粹主义意志压中国让利。
对中国而言,马来西亚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斯里兰卡?答案是肯定的。中国投资马来西亚东海岸铁路项目以及石油管道项目,其面临的外交窘境与当年中国投资斯里兰卡科伦坡港口城项目十分相似:
2015年4月,斯里兰卡新政府上台后,似乎有意跟中国过不去,将中国投资15亿美元(约合96亿元人民币)的科伦坡港口城项目和投资1.04亿美元(约合6.65亿元人民币)的莲花电视塔项目——进行审查。因为中国贷款的成本和透明度是斯里兰卡2014年总统大选期间的话题之一。
目前,中国在缅甸也遭遇类似困境。缅方日前正在重新评估一个由中国参与投资的皎漂港项目。缅方官员称,他们担心一旦缅甸未能偿还债务,该港口最终可能被北京方面控制。
这个位于缅甸西部若开邦(Rakhine)皎漂(Kyaukpyu)的拟建港口建设成本约为75亿美元,另外还需要20亿美元用于一个毗邻经济区的建设。该项目坐落在近期建造的通往中国云南省的油气管道起点,极具战略意义。
有分析人士认为,中国的真正意图是在中国西南部打通一条经缅甸直抵印度洋的贸易走廊,而皎漂港口是其中关键一环,让中企在需要的时候可以绕开马六甲海峡(Malacca Straits)。2015年中信集团赢得了此项目的竞标,中方占70%的股权,缅甸政府和当地企业占30%。
缅甸政府高级经济顾问特内尔(Sean Turnell)表示,以股权份额计算,缅甸在该项目中需要承担的债务约为20亿美元,相当于其国内生产总值(GDP)的3%左右,这会“大幅增加该国的债务总额”。
缅甸执政党民盟的中央经济委员会委员索温(Soe Win)的话说,和缅甸从日本政府获得的贷款不同,“中国的贷款要贵得多,利息的数额就相当大”。他说:“中国正试图对缅甸的政治施加影响,我们担心的是,我们的结局会像斯里兰卡那样。”
从马来西亚、斯里兰卡和缅甸发生的针对中国投资项目的事实,说明在当地拥有巨大的战略和经济利益,与长期执政者关系密切,所在国的选举或者政治改革导致了一个中国相对陌生的党派、政府或者领导人上台,中国面临抉择或者抑或根本不知道风险即将来临。
中国的经济外交政策或许应该思考下,如何避免成为项目所在国政治倾轧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