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未见的姐妹J来了一个电话。三年前,她离婚了,两个儿子判给了前夫,她本可以每周去看孩子一次,但是现在新加坡封城要民众尽量待在家里。前夫用此借口,一下子说担心传染不让她见孩子,二下子要她租专车给孩子专用以减少接触外界,总之想办法刁难她。她本想和前夫大吵一顿,但对方拿政策当令箭,令她懊恼不已。
像姐妹J成功离婚者尚算幸运。但是在铺天盖地的疫情信息背后,还有看不到的黑暗面。比如疫情爆发地,湖北的监利县在2月封城期间的报警家暴个案,已增至去年同期的3倍。
当家暴碰上最严封城,外人想救也难插手。关注家暴的武汉社工郭晶曾在《武汉日记》中指出,受家暴者在封锁的城市中,普遍难以获得社会支持。社工机构没有上班,女方想离开家是困难的,很难会有人收留她,酒店、旅舍都没有营业。
而对于夫妻双方都有全职工作的家庭,在遭遇疫情冲击时,他们会理所应当地确保赚钱更多的那个人去工作。但这种计算方法对女性很不利。尤其是在一些经济城市的就业人口比例,很有可能女性高过男性,但是她们的薪水却低过男性。这导致在疫情下,女性受到疫情影响的阴影面积更大。
《全球性别差异报告》显示,2019年全球男女收入差距进一步扩大。亚洲男女不平等情况较为严重,2018年女性薪酬不及男性八成。看上去已经不平等,但在现实中却更难改变,因为用人单位必须要考虑到女性的婚育所产生的休假问题,这都是用人单位的额外负担。
在中国的这波疫情中,多省市学校通知延期开学,伴随政府鼓励复工,未成年子女在家无人看护又成为问题。山东济南就有官方发出倡议,延迟开学期间可以女方为主向企业提出在家看护未成年子女。
由此可见,就算夫妻俩互相协商,在家看护子女的任务可能也大多落在女人身上。济南这一倡议直接把夫妻协商都省了。官方倡议,企业买单,疫情期间企业本来就面临生存困境,这变相逼着企业要么多裁一些女性员工,要么在以后招聘的时候少招女员工。
新加坡在疫情升级后,民众可以出门打包食物或简单购置日用品,但是全民几乎集体进入“居家”模式,父母居家办公,孩子居家学习。网上会议的需求激增,对女性也是新挑战。
卡耐基梅隆大学泰珀商学院的经济学教授塞文·叶尔特金分享了经验,“我们所有的会议都在Zoom上开。你会发现,所有女性都是在家里登陆的。她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很有成就的女性,但是在视频的背景中,你可以看见她们的孩子在跑来跑去。这样的话,你就肯定会分心,或者暂时离开一会儿,去做一些事情。”
相比之下,男性要么是在大学的办公室里登陆,即便是在家里登陆,也是在属于自己的私人房间,不必受孩子或其他家庭成员的打扰。叶尔特金表示,即便在学术界,“这虽然是一份白领的工作,但现实就是这样,无论从个例还是从总体数据看都是一样的。”
因此,在疫情期间,女性在家办公的效率很可能低于同样在家办公的男性。再加上传统成见,女性就应该在家里做家务,这让女性的挑战变得更加糟糕。相比之下,我认识的一些离婚后至今保持单身的妈妈,她们则相对洒脱,有一份够自己开销的薪水,免受家庭中要男人来支配自己的委屈。
疫情给全球经济带来巨大冲击,多个国家政府相继出台政策,发放援助补贴受到的疫情影响。从操作层面上来说,统一发给每人一笔金额要容易得多,因为不用伤脑筋去选择,但这并非正确的政策。政策是需要量体裁衣的,需要瞄准最脆弱的人群。
无疑,女性恰恰在这些弱势人群中占了很高的比例。很多女性从事的是不重要的服务行业,薪酬本身低于男性,在家庭中又承担了更多的职责。我认识的L就是一位在社团工作的文员,丈夫已经遭裁员在家,不得不去驾Grab, 但是在疫情期间,Grab也难载到客人。L的薪水本身不高,在家办公,网上会议,照顾五岁孩子。新加坡政府上周给国人发了S$600元现金,L拿到钱之后赶去超市,孩子用的、家庭用的、买完之后只剩100多,而丈夫的钱还没用。
当然,我们能理解,政府首先需要解决公共卫生危机,这样才能摆脱经济危机。但是,如果疫情导致更多企业停工到七八月,那么女性在经济上的被动,可能会加剧在家庭中的被动。事实上,在亚洲或者华人家庭,多数必须依靠夫妻双方共同工作养家,现在早已不是父辈的年代,爸爸一人工作可以养活一家人。
我们都能感觉到,女性在社会经济中的参与和渗透,都比上个世纪强。有趣的是,这次武汉疫情爆发,来自全国各地驰援的医疗队达到了4.26万人,其中女性医务人员有2.8万人,超过2/3。而根据WHO统计,女性医护者的薪资平均比男性少了11%,这意味着男女工作人员同时为了疫情承担巨大的身心负担,他们却未能获得平等的补偿。
有经济学家预测,如果没有良好的政策跟进,疫情对女性的负面影响将超过男性,从而将进一步加剧现有的性别不平等。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巴纳德学院的经济学助理教授贝琳达·阿齐邦在研究了疫情对经济的影响后指出:女性的经济恢复速度可能比男性要慢,这不仅会进一步扩大现有的男女薪酬差距,并且减慢全球女性取得成功的步伐。
的确,这个世纪的女性比男性似乎更渴望经济上的成功。
姐妹L 的电话放下不久,朋友K的短信又飘进来:“希望疫情早日结束。否则,要和她发生家变了。” 两个星期居家,已经吵了四次。这段时间,低头抬头都要见,床上厨房也要见,K闷到透不过气,家庭的琐碎让他巴不得快点回到那个37楼带落地窗的办公室。看来,疫情没有结束,情变大有可能。这不是新加坡经验,这些剧情已在其他城市上演了,疫情只是一滴催化剂而已。
作者:宋娓,时代财智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