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家自称设在香港的“泰国克拉运河筹建中心”突然在泰国一网站上放出消息,声称中国广西柳工集团、三一重工、徐工集团牵头的克拉运河筹建小组已经开始运作,拟建亚洲最大人工运河。中国企业对此报道作出辟谣说,均未参与筹建泰国克拉地峡运河项目。同时“开挖克拉运河”的消息在坊间引起热议。“克拉运河”究竟是什么发展项目?是虚是实? 请看《时代财智》首席记者的独家报道。
根据开挖克拉人工运河的地理位置,运河修成后,船只不必穿过马六甲海峡,绕道马来西亚和新加坡,可直接从印度洋的安达曼海进入太平洋的泰国湾,这将对作为世界最繁忙港口的新加坡,造成直接的冲击。这或许也是克拉运河在坊间引起热议的原因之一。
柳工: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今年三月左右,有关中国“柳工、徐工、三一重工等中国企业牵头的克拉地峡运河筹建小组已经开始运作”的消息在泰国当地一家网站刊登;报道称由中国企业牵头组成的泰国克拉运河筹建小组开始运作,准备将筹划了数十年的修建克拉运河计划付诸实施。运河建成后,将使过往船只避开繁忙的马六甲海峡,节省1000多公里的航程。
消息发出后,迅速被中国国内多家媒体转载,致使该消息被广为传播。受此传言影响,在股市大盘跌幅较大的情况下,三一重工和徐工股价涨超6%,柳工股价涨5.3%。
柳工在3月14日午间公告指出:柳工集团是克拉运河首席赞助商的报道不属实,且柳工集团未与泰国克拉运河修建项目有合作计划。
柳工表示,近日,公司关注到多家媒体报道称:公司的控股股东广西柳工集团是泰国克拉运河修建计划首席赞助商。记者就此致电采访柳工投资者关系相关人士,这位人士表示这样的报道完全是无稽之谈:“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很清楚,柳工是一家工程机械制造商,不是一家建筑工程承包商。如果真有这么大的项目,肯定也不是一家建筑工程承包商能够拿得下来,肯定还会分工段进行分包,分包到工段的建筑分包商再来招标购买工程机械,这个时候我们才有可能参与投标出售我们的产品。”
此外,三一重工也通过媒体称从未曾派人参与过所谓的“克拉地峡运河筹建小组”。截至目前,也还没有要加入该项目的计划,而徐工科技相关人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尚不知情。
神秘的“泰国克拉运河筹建中心”
那么,这家放出消息的“泰国克拉运河筹建中心”又是怎样的一个机构呢?记者按图索骥,根据其设立的网站“www.kelayunhe.com”开始了更深入的调查。这个网站从专业角度来看非常“山寨”,首先一个所谓的跨国跨地区的大项目的官方网站的域名一般都不太可能使用汉语拼音“kelayunhe”;其网页设计也非常粗糙,一个和网站主题毫不相干的奥运会五环标志安放在网页的最高位置,而且标志的描边非常不工整。
再者,该网站的内容大多空洞无物且无法得到验证,并且没有具体的出处。一些中泰领导人互访和握手的新闻照片似乎被用来增加一些官方的味道,而用来显示其工程技术的图片仅仅是谷歌地图截屏,外加些简单的符号标注。
根据网页上提供的地址——香港湾仔港湾道,记者拨通香港华润大厦(China Resources Building)物业管理办公室进行核实,得到的回复是华润大厦的最高楼层是50层,但是网页上显示第48层,其实是逃生层(refuge floor),并无任何机构和公司在此设立的可能。
也就是说,“泰国克拉运河筹建中心”在香港所谓的办公地址是虚假的?接下来,记者按照网页上提供的香港号码拨通了这家“中心”的电话——一个中国大陆口音的男子接听了电话,对于记者的致电,他起初非常警惕,但最终还是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他自称是“泰国克拉运河筹建中心”的新闻发言人朱姓先生。面对记者的提问,朱先生开始侃侃而谈:“‘泰国克拉运河筹建中心’是亚洲开放型公益组织,由中国、泰国的企业家和退休领导专家组建,最新吸收日本、韩国、美国、英国等多国意向企业加入。”
但是他始终不肯透露到底有哪些企业家和退休领导专家参与了该项目,只是反复用一句话来搪塞:“在目前这个筹备阶段还不方便向外界透露,毕竟这个项目还很是很敏感”。
对于记者追问为什么敏感,他稍停片刻后说了句“您懂的”。
对于运河的投资方和承建方,朱先生的回答同样让人听了一头雾水:“克拉运河拟耗资1200亿人民币,建设资金来自全世界,目前多家国际投行对此表达了投资意向。‘泰国克拉运河筹建中心’在完成战略推进期任务后,将在香港设立国际性投资集团,公开发行股份和人民币海外企业债券募集资金,主要涵盖三大投资主体:①多国国家主权基金;②全球资本市场公募基金;③企业及政府赞助。在承建方方面,目前全球多家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国际基建承包商、工程机械企业、港口运营商都已经表示出浓厚的参建兴趣,克拉运河工程采取“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进行国际招标,中国多家大型央企将参与,具体名单近期将根据进度在官方博客公布。”
新加坡施加压力?
当记者问到柳工已经发公告澄清与此事无关时,朱先生郑重其事地要记者参见他们网站上的一个声明:“源于美国、新加坡压力,柳工集团自动放弃在克拉运河战略推进期的首席赞助商资质。”
在这位朱先生描绘的克拉运河蓝图中,甚至已经帮泰国和整个亚细安地区把一切都考虑妥善:“东盟各国乃至全球都将受益于克拉运河。泰国作为运河所在国,将成为亚洲经济新中枢,这对泰国经济的带动将是史无前例的……从短期看,克拉运河会对新加坡和印尼经济造成一定的影响;从长远上看,新加坡和印尼两国将长期受惠于克拉运河所带来的亚洲经济繁荣……”
朱先生也以非常外交的口吻结束了这次采访。当记者提出要与他在香港见面时,朱先生婉拒了记者,再三推说时机还不成熟。他说:“新加坡作为东盟重要成员国,在马六甲海峡的运营管理方面有完善的模式和成熟的经验,我们欢迎新加坡在克拉运河项目中发挥积极建设性作用,以实现东盟各国共享繁荣。”
此后,朱先生发来了所谓的“泰国克拉运河地质勘测总工程师”李德顺先生的资料照片,针对资料中所提及的这位李工程师的背景:长江流域规划办公室勘测总队副总工程师、长江流域水利规划委员会勘测局主任、长江勘测规划设计研究院专家委员会副主任等一系列冠冕无比的头衔,记者致电致函中国长江勘测规划设计研究院进行核实,院方回复查无此人。
克拉运河的前世今生
坊间早在17世纪就有关于开凿这条运河的动议。真正提出是在100多年前的曼谷王朝五世王时期。五世王朱拉隆功(Chulalongkorn)是一位力主革新的国王,曾遍访欧洲,为泰国引进西方的先进科技。当时的国际海运业已有了相当的规模,因此开凿克拉运河,让太平洋与印度洋间海运航道便捷的构想便应运而生。但是,那时国际间协力兴办巨型工程还不成时尚,单靠泰国的实力绝难胜任。接踵而来的则是一战、二战、冷战和印支战争,更使泰国难以顾及此事。近年来,开凿克拉运河的议题又重被人们提起,并真正开始了扎实的研究论证。
拟议中的克拉运河,全长102公里,400米宽,水深25米,双向航道运河,横贯泰国南部的克拉地峡。克拉地峡是泰国南部的一段狭长地带,北连中南半岛,南接马来半岛,地峡以南约400公里(北纬7度至10度之间)地段均为泰国领土,最窄处50多公里,最宽处约190公里,东临泰国湾(暹罗湾),再向东是南海、太平洋;西濒安达曼海,向西进入印度洋;南端与马来西亚接壤。
据中国大陆的官方媒体报道,按照泰、日两国有关机构的预案,在400公里的狭长地段上,共设计了10个河道方案。一些方案虽河道较短,但要穿过普吉山或銮山,施工难度大。比较统一的意见倾向从狭长地段南部开凿,全长112公里,穿越宋卡(Songkhla)、沙敦(Satun)两个府,虽河道较长,但地势较平坦,沿线居民点不多。至于工期和经费,初步测算需耗时10年,耗资280亿美元。如果采取非常规施工,如动用核能技术,则用7年时间,投入360亿美元。克拉运河一旦开通,太平洋与印度洋之间的航程至少缩短约1200公里,大型轮船可节省2至5天时间,每趟航程预计可节省近30万美元。
美国经济学家、政治家、克拉运河的长期倡导者,林登·拉罗奇(Lyndon H. LaRouche)向记者表示了他对该项目所倾注的热情。他认为克拉运河建成后,将极大地促进环印度洋经济圈和西太平洋经济圈的海上贸易,释放中印两国的巨大经济潜能。
美国经济学家、政治家、克拉运河的长期倡导者,林登·拉罗奇(Lyndon H. LaRouche)
开挖克拉运河的挑战
虽然开挖克拉运河像一个带着光环的神话,但是这绝非一个完美的项目,在中国云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的几位学者李晨阳、瞿健文和吴磊看来,克拉运河项目存在的先天缺陷。
第一,克拉运河的工期长达10至15年,需耗资200亿美元(有学者认为高达280亿美元)。泰国政府自身无力支付如此巨大的工程预算,中国政府也无法独立承担。因此,克拉运河的修建必须靠多边合作才能完成,其中的协调和资金筹措就是大问题。
第二,克拉运河的投入与收益不成比例。从航程的缩短等因素来看,克拉运河与苏伊士、巴拿马运河不具可比性,因而其经济效应就大打折扣。据有的学者估算,克拉运河的成本至少需要140年才能收回。这是决策部门难以下决心的主要原因。
第三,修建克拉运河将损害中国的大国形象.克拉运河的开通必然对马、印尼,尤其是新加坡造成巨大冲击,“甚至可能导致新加坡的整体衰退”。这不仅将使泰国与新、马、印尼之间出现新的矛盾和冲突,也会严重影响中国与上述国家的关系,有损中国一个负责任大国的形象,不利于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的建设。何况对中国来说,克拉运河建成后,最大的受益者不是中国而是日本。
第四,泰国内政的变化已导致泰国对开凿克拉运河的热情下降.泰南穆斯林聚居的北大年、那拉提瓦、也拉等五府长期闹独立,泰国政府对此颇为头痛。由于克拉运河预案刚好将这五府与泰国国土的主体隔开,此时克拉运河的修建将使泰国政府对这一地区的控制力大幅下降,甚至可能导致泰国的分裂。
第五,克拉运河也将受到恐怖主义问题的困扰。目前泰南民族分离势力已经与东南亚其他地区的恐怖分子合流,从泰南穆斯林极端势力目前的活动特点来看,很难保证恐怖分子将来不会袭击经过克拉运河的轮船。
新加坡学者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的研究员法依查-本-亚哈博士(Dr. Faizal Bin Yahya)则认为,新加坡作为一个开放的经济体非常依赖外部贸易,其可能因为克拉运河项目的开发而受到几种形式的影响。但是这些问题是作为“价格接受”型(price-taking)经济体的新加坡总是要应对的。例如,因为北极圈气候变化的结果而可能出现的新航路也会影响新加坡。在这一点上,新加坡目前是北极理事会(Arctic Council)的永久观察员国。这反应了新加坡在应对影响国际贸易的全球格局变化方面所给予的前瞻性策略。
他说,开发克拉运河或许会影响马六甲海峡一带的航运活动,但这对于本地区而言并非“零和”博弈。这是因为亚细安国家(ASEAN)正努力通过亚细安经济共同体(ASEAN Economic Community)来在2015年实现地区经济一体化,同时本地区对于海上贸易能力的提升也对于各经济体有所裨益。就此而言,新加坡一直致力于推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计划和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