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12年底中国共产党十八大之后,反腐败运动展开的两年多以来,被查处官员超过110人,当中又以周永康、令计划、徐才厚、郭伯雄等人最近纷纷被查落马,让人们看到新一代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惩治政治腐败的决心。在《慧眼中国环球论坛2015》上,专家与学者就这一波“打虎”行动,讨论了反腐对中国结构调整、经济和社会的变革性影响,成功的关键因素以及所带来的冲击。
打虎进行时:冲击与影响
中共十八大后,以习近平为总书记的新一届中国共产党中央领导集体表达惩治败的决心。2013年1月22日,习近平在中国共产党第十八届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不但为中国反腐倡廉建设指明了方向,也为他个人的“反腐观”再添三项新内容。
一是反腐倡廉关键在“常”、“长”二字。要经常抓和要长期抓,以实际成效取信于民。二是要坚持“老虎”、“苍蝇”一起打,向全党全社会表明,不论什么人,不论其职务多高,不管涉及到谁,只要触犯了党纪国法,都要受到严肃追究和严厉惩处。三是反腐倡廉建设必须反对特权思想、特权现象。共产党员永远是劳动人民的普通一员,除了法律和政策规定范围内的个人利益和工作职权以外,所有共产党员都不得谋求任何私利和特权。
自那时候开始,一批又一批违纪违法官员相继被查办,而由微博等网络平台掀起的反腐风暴成为了社会新亮点,部分官员因网络曝光其违法违纪行为而落马。有分析人士指出,中共十八大以来的反腐运动,表明以习近平与李克强为首的政府,希望为市场主导的经济改革铺平道路。
反腐像癌症病人的手术
路透社(Reuters)东亚首席记者林洸耀(Benjamin Lim)在发言时,把中国反腐败比喻成癌症病人的一场手术,是病人给自己看诊、再自己照X光片,而且还自己给自己动手术。“这一场反腐的目的,如果是在教训政治上的敌人,会是一种巩固自己权力的举动。”
他进一歩解释说,基于他个人的分析,习近平至今仍不是政治强人,有鉴于此,反腐是其中一项让他在任内站稳权力的举措。“不过,如果反腐运动是过程(means),而不是终结(ends),那么显而易见的是,这真的是话语权的斗争,一旦反腐不成功,那就会失去领导的权威,反腐也可能没有结果。”
中国历史学者章立凡 ,针对把中国反腐败比喻成癌症病人的一场手术时表示,一直单靠手术和治疗,最后可能导致本身无法承担治疗过程而死亡,也有些人会选择肿瘤活下去,但是却不保证癌症不会再复发,同样的,反腐败在法律或是法治无法保证不再复法的情况下,是危险的。
“另外,从历史来看,历代王朝皆有反腐的情况,像明朝时期,朱元璋反腐至最后没有官员可用,得从狱中领出带脚镣的官员办公;又或是崇贞皇帝反腐,最后成了一人与整个官门对抗,这些前人例子教训我们必须从体制、法制上反腐,单凭监督和强压是不足的,相反会带来危机。”
民众最初抱幸灾乐祸心态看反腐
与此同时,他觉得一般中国民众在反腐开始的时候,是抱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观看着精彩大片,因多年没有看到过这么精彩的演出了,显得有一种旁观快感。“但是体制外的精英,可能更希望建立一种不再腐败的制度,从制度和法律上来解决这个问题。而体制内的精英,可能更多考虑体制运转的可持续性。过去官员是收钱办事,现在是不敢收钱也不办事。这种情况对体制来说,是非常大的困境。”
章立凡如何去评价这场反腐败运动,“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是他认为非常贴切的一句话。他说,现在除了要养活一个政府,还要养活至少两个以上的系统,还有他们衍生系统,如共青团、共青妇、民主党派等。纳税人现在的负担可能是比王朝时代要加重。现在集体君主制的状态,变得非常急功近利,要在自己的任期内尽量的为了自己以及自己家族翻倍赚回来,如此变成了一种穷凶极恶的状态。是怎样的体制和环境让人变成穷凶极恶的贪官,这值得细考,现在中国的体制,是不是需要有所改革。”
除此之外,章立凡从历史角度分析,现今反腐败运动有三个源动力:第一个源动力就是中国最高领导人对于摆脱老人政治的冲动。“自从毛泽东逝世以后,中国就不再有最强势的强人了,有老人垂帘听政的政治格局,现在最高领导人很希望摆脱这种格局。”
第二就是“红二代”的江山情节。这些人本能上有血缘上的感情,认为红色江山是父辈鲜血打下来的,所以要保卫和守护它,不能丟失政权。“若是把中国的执政党看作公司的话,“红二代”就是创业大股东的继承人,而团派、上海帮等就像是职业经理人。但是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职业经理人的经营并不理想,所以他们需要亲自掌舵。“
第三就是党的派系问题,章立凡觉得现在比较麻烦的事情就是,这三股力量,看上去像是历史上的门阀世家,但是如果说有条腿突然短了,变成了楚汉相争,最后要一统江湖的话,局势就要失去平衡,现在可能会看到一种失去平衡的开始。
“反腐败运动至此仍然处于一种胶着状态,或是没取得压倒性胜利,在这种情况下,可能面临骑虎的局面,即不能下来又打不死它。要如何摆脱灾难性局面,现在还看不出有太好的办法,但是对中国的未来政局发展有可能随着比如说此前的股灾,造成的人心浮动,大量中产阶级的消灭,就是社会失衡、政治斗争,如果再加上经济的滑坡,这三种危机同时到达临界点的时候,可能会出现值得忧虑的崩盘的局面。”
反腐运动有降温的迹象
南华早报网(SCMP.com)国际版执行总编辑陈澍(George Chen)认为,反腐的大举动一旦拖得长了,会有负面的效果。“反腐初始,人们也许会觉得是被调查的人品不好,或是个人问题,但时间一长,会衍生怀疑心,究竟是个人问题,亦是体制不好造成的。”
他也分析道:“反腐可能让一个企业进行大换人,届时换至人都不认识了,那可能是一个需要克服的问题。另外值得我们探讨的方面,还有反腐是否有底线,是否有不敢或不愿碰触的圈子,若然有底线,俨然失去了反腐败运动的意义。”
香港大学政治与公共行政学系助理教授朱江南根据其研究小组的调查分析指出,研究小组收集中国五大搜索上的网民留言分析网民对反贪运动的看法,普遍上针对“大老虎”进行留言,对“小老虎”的留言则较少。
这些留言当中,有23%的留言是对现有的宪法与制度相关问题进行评论,另外16%则是与举报贪污腐败有关的留言,15%是有种看戏的心态。从这些数据分析,可以看出有不少中国民众支持反腐运动,同时也想参与反腐运动之中。
她也提到,若是反腐活动进行得成功,将一改形象,再加上反腐之后留下的清廉中央官员与地方官员的存在,如此一来对经济改革和乃至发展起着非常正面的作用与影响。
不过,中纪委最近一再说明自己并不是调查贪腐的机构,而是一个建立纪律制度的机构,此外,中纪委的网站上,近期也已较少公布“打虎”的讯息,所以她有感现在反腐运动有降温的迹象。
腐败全社会无孔不入
清华大学法学院院长王振民教授在会上表示,根据犯罪学的研究调查,中国高级官员的犯罪率远远高于民众,不过中国不仅是官方腐败,全民也腐败,腐败实际上是全社会无孔不入,腐败的程度与影响,不亚于文化大革命对中国的影响。“文化大革命让中国近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我们今天的反腐败运动不进行的话,也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王振民继续说,反腐必须要制度化,也是一个常态。这主要是两革命。一个就是十八大之后中纪委的反腐败越来越规范、越来越系统化。“过去中纪委是随机调查,现在则是巡视稠密,一个都不能少,每一个部门、每一个单位都要巡视。”
他指出,第二个改变是中纪委的反腐败越来越与中国的法制相衔接。十八大之前,基本上在一个案子中,必须完成所有的调查、掌握所有证据,然后才交给司法机构与检察院去起诉。“现在中纪委只要找到一个线索,肯定与犯罪证实了,马上交给检察院,所以在纪委的时间越来越短,不像过去一样一调查就是好几年,不交给司法机关。这让国家的反腐败机关,发挥更大的作用。”
另,反腐运动也特別强调司法机构官员的保障,提高法官与检察官的工资和待遇,让他们能好好的糊口,看得出是要在根本的制度化来解决问题。同时,看得出司法的独立,这不能光靠民主,而是要对政府的独立监督,特別是司法的监督。
“现在让法官能独立来断案,而且设下措施,领导干部,你再去过问司法,是要登记与做记录,而且要公布。在十八大之前,有法院五年来竟有近1000多个官员拜访过问个案。”
王振民表示,自十八大后措施一公布,没人领导再敢到法院去了,包括打电话。这就是保障司法,法官和检察官能独立办案。如果能真正确定下来,包括私法公开、所有的判决上网,而且法官和检察官的待遇提高,司法能夠真正的独立,相信对中国有重大的影响。